年3月,我准备从阿克苏市到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北部边缘的农一师14团,再乘车去位于沙漠中部的麻扎塔格山。要完成这段行程,首先需要从阿克苏乘车行走公里到达14团,再乘沙漠越野车在和田河里面行驶大约公里,到达麻扎塔格山与和田河的交汇处,之后再沿山脚向西行驶30公里,才能到达物探队的营地。一路行程的时间长短,决定于从14团到达麻扎塔格山物探队营地间的运输车辆是否正常。
中午在阿克苏市下海饺子馆吃了滚蛋饺子,坐上一台5成新的沙漠东风卡车开始向14团进发。年的春天,那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,全国经商之潮大盛,“下海”这个词就出现了,阿克苏这个饺子馆也是那时开张的,一直到现在还在营业,实在难得。
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,很是兴奋,开车的马师傅比我大几岁,已经在沙漠中闯荡两年,一路上就给我讲在沙漠中的故事和注意事项。车很快出了阿克苏市,柏油道路也变成了砂石路,城市迅速消失,进入眼帘的是高高的白杨树、看不到头的田地和灰白色的砖瓦房。从阿克苏到14团这段路地形很平坦,但因为是3月份,旷野很是荒凉,午后的旋风不时吹得沙尘飘在半空呛得慌。路上车辆、行人很少,却因为路况不好,车速也不快,行驶了4小时左右,看到前面有大片树林和房屋,马师傅告诉我,到九团了。
九团是*建设兵团的称呼,当地居民称此地为阿拉尔,这是个很繁华的镇子,镇有上几十家店铺,镇子边上就是塔里木大学,在一个沙漠边缘的镇子,竟然能有这样一个大学,确实让人意外,看看这些气质和神态与当地人有很大差别青年学生,再看到校园外面就是成片的沙丘,想到这些青年要在此地学习几年、甚至以后还要在此地工作,就感到五味杂陈。
从九团一路向东,大约40公里就到了14团场部。14团场部更像一个村子,但因为是建设兵团,建设得很规范,各种机构一样不缺,一排排灰色的砖瓦平房在树林中时掩时现。我一直奇怪,在内地红红砖头,在*、青海、甘肃和内蒙等地却只是灰白色,懂建筑的朋友可以解释一下。
团场有一个集市,集市上有几家小商店、小饭馆、台球厅、租书店,卖录像的,集市上人也很多,令人称赞的是竟然还有一家四通电脑店,街上能听到*话、上海话、河南话、四川话此起彼伏。
时而能看到排着队的犯人出现,他们一般都很精瘦、光着头、穿灰蓝色的服装,由武警押着,走得很整齐,很安静,让人心中不由发紧。有时想想,*管理严格自然有其道理,年的沙雅越狱事件,至今教训惨痛。
14团招待所就是一排平房,平房前面有很大一个院子可以停车,招待所一共有十几个房间,房间地面是砖铺的,房间内没有卫生间,也没有电视和桌椅。平房的一头是值班室,有两个人中年女人负责登记和打扫卫生。队当时把这个招待所包了,队员在招待所一般是住4-6人间,我和马师傅到时,找负责的齐队长报了道,找了张空床住下。马师傅的车到这里就不走了,听说进沙漠的车当天刚走,需要等2天才能回来拉人再进去,我只好安下心等待。
晚饭后,我就跟马师傅去招待所值班室看电视。值班室人很多,除了值班人员,也有住宿的几个客人,还有团场的几个人。其中一个五十多岁、穿皮夹克的黑瘦男子,据说是招待所所长,马师傅和他相识,彼此就寒喧上了。所长一口*话,但马师傅告诉我,他是正经的上海人,十几岁就支边来到了这里。我让他讲讲具体怎么回事,据所长说,年王震将军到上海的学校动员学生去支援*建设,老人家用了个手段,给大家放电影,尽展示了些伊犁、乌鲁木齐等地的美景,雪山、草地、森林,天池,到处山青水秀、确实人间仙景,就把这些充满激情的学生娃娃带到了这荒凉的沙漠边缘。据说改革开放后,国家出了政策,他们支边的上海青年,可以让一个子女回上海,给落海户口。但一些孩子回上海后很不适应,无法融入当地生活,就又回来了。
第二天天刚亮,我们还没起床,打扫卫生的招待所阿姨就推门而入,抡起扫帚开始扫地,顿时屋内尘土飞扬,只好用被子捂个严实。当天我在团场闲浪时感觉到,这里的人员基本上由国家机器正常运作人员、团场职工、职工家属、做买卖的口内人、租地的耕种户、服刑的罪犯、世代居住的维族兄弟、一些盲流和暗娼组成。喧嚣而混乱,混乱而生机勃勃。改革的春风已经吹到这里,一些团场的子女开始走出去,到阿克苏或乌鲁木齐,甚至到北京或上海去寻找新生活、开辟新世界,而有些则选择陪在父母身边。
当天晚上,队长告诉我,有台从阿克苏来的沙漠越野车,明天要去沙漠中的驻地,我可以坐这台车进去,同行的还有四名新到的队员。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,我立即与明天进沙漠的车辆驾驶员张师傅联系确认,准备沙漠生活需要的一些物资。
第二天一早,我们六个人按时上车,这是台戴姆勒公司产的梅塞德斯尤尼莫克(U)双排奔驰越野卡车。宽敞而舒适,做工精湛,动力强劲,驾驶感觉极好,悬桂系统强悍,行驶起来感觉象坐轿子,晃晃悠悠,直到今天仍是一些房车爱好者的首选。承认别人高明不丢人,实话实说,这款德国人上世纪70年代的产品,至今我国仍然没有类似的越野车可与其匹敌。这款车性能如此好,但对坐车的我而言却是个恶梦,以后我会详细叙述。
我们出了十四团,一路向西穿过阿拉尔,到了16团胜利水库,看到水库的水清澈见底,非常喜人,如果不时时间紧和天气冷,真想跳进去洗个澡。“跳进去你奏完了”开车的张师傅是河北徐水人,一语说中要害,这里的水是雪水化的,刺骨的凉,进去就把人冻坏了,很多野外工作人员因此而受伤甚至丧命。当时我还是个菜鸟,听得直咋舌,但日后的一些经历也证明张师傅的话是准确的。
过了胜利水库不远,路就变得越来越难,村庄不见了,黄黄的沙丘越来越大,树木越来越少,芦苇多了起来,拐过一个湾,车顺坡而下,和田河赫然出现。河床宽的地方看不到边,估计有一公里多,河道内几无河水,但走一会见到一个水坑,水坑边多是芦苇,有时能看到一些红柳堆,车过水坑时,往往还能惊的水鸟飞起,即便周围早已经没有村庄,有时我们还能看到放羊人的身影。
年,瑞典人斯文赫定从麦盖提顺着麻扎塔格山横穿大漠时,因决策失误而损失惨重。当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到了和田河边时,非常幸运的遇到一个水坑救了他的命,之后他又顺着和田河到阿克苏找到了部分丢失的行李。而99年后,我却沿着同样路线,向着不同的方向深入大漠腹地,如果时空能够同时展现这两个画面,值得我吹牛一辈子。
车辆在和田河中颠簸着前行,随着车的摇晃,坐在后排的我越来越难受,胃里翻江倒海,忙用手捂住了嘴,张师傅经验丰富,立刻停车让我下去吐个痛快。再上车时精神已萎靡,周边的景色对我已经全无吸引力。但车辆行驶不到20分钟,我又开始呕吐,奔驰越野阵强悍的悬挂系统让车辆晃来晃去但不至于颠簸的太狠,可部分乘客能够忍受强烈的上下颠簸而无法忍受左右晃来晃去,我就是其中一个,这种折磨一直到一年后我才适应。但第一次进沙漠的这种痛苦让我终身难忘,这次吐的如此厉害以致吐出了绿色的汁液。
再上车时,张师傅让我和另一个有经验的队员换了位置,让我坐在前排,并告诉我看着前面,顺着车势晃动身体,它晃随它晃,它摇随它摇,不要硬顶着劲。我试了试,果然有点效果。我的精神也渐渐恢复了一些。随着车辆顺着河床越往南走,河床越来越窄,最窄的地方只有几十米,两岸边的沙丘越来越大,但有些河段芦苇和红柳、胡杨仍然茂密,早晨在14团时,天气很凉,但进入沙漠11点后,在车里竟然有点出汗。
这条河自古就是条交通要道,经商人员多途经这里来往于阿克苏与和田之间,河两边也多有放牧人存在。即便年前,当斯文赫定从沙海中爬到水坑边后,生命就有了保障,甚至还生活得不错。年时,沙漠中一个监狱的犯人或是也想考验野外生存极限、或是想与捕快门切磋切磋,硬是拖着6个冬瓜,沿着这条河道向和田而去,一周后终于走出大漠,来到公路边,被早已等候多时的捕快轻松拿下。
欧洲人斯文赫定当年从这里步行到阿克苏,用了11天时间,99年后我们使用欧洲人的运输工具,走完同样的路只用十几个小时。下午5点钟左右,我们终于来到了麻扎塔格山脚下,这座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山脉,自西向东公里,南北宽1公里,从大沙漠西部迤逦而来,仿佛茫茫沙海中的一条长龙,山的北面是巨大沙丘,高大伟岸的山体硬将沙丘拦下。惊奇的是山体到和田河处戛然而止,翘然挺立,成为和田河古道中的地标。其东端紧临和田河西岸处,形成两个海拔高度米的突兀山嘴,一红一白,白山由石膏岩构成,红山由红沙岩构成,汉族人以白山嘴、红山嘴称之。河东边仍是是望不到头的沙丘,但山体全无一点痕迹。
“这就是红白山,咱们呆的地方就是红山嘴,山上有个古堡,听说还有个古墓”驾驶员张师傅介绍,我们几个抬头向上看,果然在山顶临近和田河边的地方,耸立着一座残破的古堡,有一门洞好像可以进入古堡。古堡苍桑而壮观,如一名沙场归来的武士,老而弥坚,睥睨瀚海。这个古堡就是麻扎塔格戍堡,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多年遗憾的是,当时由于时间原因,没有到古堡上看看,希望以后能够弥补。
绕过红山嘴,我们沿着山南的荒漠继续向西30公里,麻扎塔格山似一条赤龙卧在沙漠中,山下平坦而坚硬,沙丘起伏缓慢,车辆行驶起来很轻松,快到驻地的时候,地面呈黑色,同行的地质专业人员告诉我,这是火山灰,应该是以前火山喷发所致。同行的另一位队友告诉说,驻地附近的山上能捡到红宝石,这激发了我捡石头的兴趣,大约5分钟后,翻过一个小沙坡,看到一片蓝白相间的营房,第一次塔克拉玛干之行终于结束。
塔克拉玛干沙漠